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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出時段。黑雲蔽空。

路燈細光閃閃晃晃。蛾蟲飛撲在四周。

杳無人煙的漆色道路有無法分辨的聲音。

還有閣樓上夜間練琴學生的演奏。磚牆內不歇止的犬吠聲。我的腳步聲。

 

 

燈光太暗,害我不小心絆到垃圾。是一包裝滿塑膠瓶的垃圾袋,可能是回收車經過時不小心遺落的。不過跟我並沒有多餘的關係。

我對垃圾袋踢了一腳照著原定的路線走。垃圾袋像被風吹動一樣翻滾到牆邊,裡面的塑膠瓶發出相撞不止的清脆聲。

只是買個雞排而已,弄到這麼晚是怎麼回事呢?

我細想一遍今天的行程,我對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是很有記憶。我只能確定我有買雞排,因為我右手正拎著用塑膠袋裝好的雞排。

十年前的事、五年前的事、一年前的事、一個月前的事、一周前的事、一天前的事、一小時前的事。能回想起來的地方都是模糊的殘影,和影響生活的必要訊息。

我是不是真的想吃雞排連自己都感到懷疑。而且可以回到家的路線明明有好幾條,我又為什麼非走這條不可?

這就像該發生些什麼事的必然前奏。故事反諷故事編排意味的喬段。

如果我仔細觀察並移動些四周的什麼,是否能因此引出就是為被引出為目的潛伏的潛伏者?

我一邊走著一邊想著各種可能。如果我用雞排打那隻不斷吠叫的狗,之後可以引出雞排賠償和狗受傷與否的後續。或者因為踢了垃圾袋纏上破壞市容的糾紛。

但那都沒有意義。

跟我拿雞排走在路上相同,不帶有任何意義。

存在可以改變世界。因為你的小動作改變了一個生命的原定劇本,也因為那個生命的存在與否使你的動作產生改變,而那生命的存在也使你動作該產生的原定的劇本產生改變。世界往往這樣以改變的形式糾纏不清。不過到頭來都只是以發生的必然性。

我會這麼想。顯然也只是思想的必然。像繞著地球奔跑會繞回原點一般。

不過就算世界有所謂必然,我們的視野也只能看見發生過的必然。也因為發生過才能稱為必然。存在的趣味,可能也只來自探索未來的選擇性。

 

碎開的牆面鑽出一隻白色小貓。

白貓叼著木製的方框,方框上堆疊著四散的拼圖。她有著兩顆黃色和藍色不同顏色的眼睛。輕擺尾巴朝我的方向踱步。

結果她並不是朝我的方向踱步,只是朝我的反方向走。

我們擦身而過。雞排和拼圖沒有造成邂逅。

這樣似乎不行。

我抓抓頭。

一隻咬著拼圖的貓。這或許是選擇性開始發酵的必然時期。我必須做些什麼。

我回頭看她跟著尾巴擺動的屁股,那形狀優美的後腿以恰到好處的間距緩慢跨步,輕柔的白毛被晚風優雅的輕梳。她對我回眸一望又慢慢向前走,好像在等我挽留。

我快步走到她面前,撕下半片雞排放到她視線內。

她小心翼翼放下嘴上拼圖,抬高額頭用鼻尖處碰我手裡的雞排嗅嗅。

我把雞排的紙袋撕一塊放到地上用雞排壓好。她用前掌拍拍雞排,露出爪子剝除外層酥脆的麵皮才慢慢咬起肉。

我雖然沒有等她吃完的義務,卻還是決定蹲下來欣賞她撕咬雞肉時,貓耳抖動的樣子。

一段時間後我決定玩起她帶來的拼圖。那是只有石頭和些許清水的風景拼圖,還好數量並沒有很多,拼圖之間的銜接口也沒有太複雜的設計,我想這應該還在我能破解的範圍內。

身邊並沒有攜帶準確計算時間的工具,感覺破解完拼圖的時間應該是十分鐘左右。

那可能是一個乾枯溪流的畫。因為除了水之外佔滿畫框的都是鵝卵石。少數石頭內長有像是短小水草的植物。而那稀薄清水流動的方式構成了幾個歪歪扭扭的字:

【如果是你,會怎麼拼湊自己的世界?】

我的世界?是指理想的世界嗎?

我好像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

「不過都是貓的世界好像也不錯呢。」我摸摸她的頭自言自語。

她還沒吃完,不過我想我該回去了。

今天除了拼完一個拼圖和認識一隻貓,好像沒有發生讓我感到有趣的必然性。

離開之後,拼圖裡的水流開始游走。

重新拼湊。水草搖曳。被水碰觸的鵝卵石顯得潮濕。

【都是貓的世界好像也不錯呢。】

水流這樣複誦。

白貓大力撕下帶筋的雞肉。前掌沒有壓緊,雞排飛到空中。

啪。

我的房子仍然很亂。各處堆滿層積厚重的灰塵,乾涸的油漆和食物湯汁痕跡貼在牆壁和地板,天花板一圈圈捲著蜘蛛網。燈泡早已碎了,碎片還躺在地上。這是正常情況。

我從來不整理房子,因此當房屋散發惡臭時會被鄰居逼迫搬家。這裡是我目前第五個家。

不過習慣的事總是會習慣。搬家也沒有太多壞處,住在不同的地方感受不同的周遭情緒也是生活趣味的一部份。

我走過客廳裡斷成兩半的電視和發霉的桌椅,走進廚房打開失去保溫功能的電鍋,用生鏽的鐵鏟挖起紫黑色的米飯。

今天的配菜是雞排和黴菌。

凌晨時候,路燈也熄燈。

黑色的小巷白貓伸出前腳。咬著拼好的拼圖往房屋方向走。

房屋外的黑暗也竄出無數細長的眼珠,無聲的貓腳步包圍起目標的房屋。

每隻貓都抓著各種顏色的肉球移動,到達自己所屬的定位才把肉球放到地上。

白貓走到門口,把拼圖放到門前。

拼圖湧出水的觸鬚,貓群在同一時間轉身離去。

水觸鬚不斷伸長連接起房屋外的肉球。與水連接的肉球沉到地底,地面亮起和肉球相映的顏色。

高空上看到的彩色路線就像一個指引未知地點的地圖。但那亮光從拼圖裡的水流盡後便消失無蹤。

街道還是街道、黑暗仍然黑暗。只有水沾濕了路線。

電腦畫面裡有個人正四處瞻望。看看左、看看右、也看看螢幕前的我。

這應該是電腦動畫。好像原本便理應如此。

他蹲下來,全身迅速鑽出粉紅色的長毛。變成一隻粉紅色,但品種不明的長毛貓。

動畫開始放大。

整個螢幕都是他的身體。

他爬出螢幕,把手掌放到我左臉旁。

毛茸茸的觸感。

爪子刺進左邊的太陽穴。

攪弄。

嘰─

剛剛那是什麼畫面?我看著天花板想。

我的房子並沒有電腦,那種事當然不可能發生。

可能只是做夢而已。但我沒有以前做過夢的記憶,我也會做夢嗎?

早晨了。今天也得尋找帶有趣味的選擇性。

打開門時不知道為什麼會看到似曾相識的拼圖放在我家門前。比較不同的地方在於拼圖上的水完全消失了,鵝卵石上的水草也有枯萎的跡象。

我把拼圖放回家裡隨便一個地方,打算先把疑惑留到出門以後再思考。

當我的腳踩到家門外的街上時,我踩的地板以正方型的形狀亮起綠色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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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非尼王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1) 人氣()